【作者简介】毕淑敏 国家一级作家,内科主治医师,北师大文学硕士,注册心理咨询师,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。曾获庄重文学奖、小说月报百花奖、当代文学奖、陈伯吹文学大奖、北京文学奖、昆仑文学奖、解放军文艺奖、青年文学奖、台湾第16届中国时报文学奖、台湾第17届联合报奖等各种文学奖项30余次。 在2010年最受读者喜爱的十位华语作家中,毕淑敏成为大陆惟一的一位入选作家。与其同时名列的港台作家有张爱玲、张小娴、龙应台等。著有长篇小说《红处方》、《血玲珑》、《拯救乳房》、《女心理师》,每部作品均有50余万册的销量,由其小说改编的影视剧更是家喻户晓、妇孺皆知。 【荐书理由】《银牦牛尾》是著名作家毕淑敏出道30余年最珍爱的9篇小说,整部小说以9个生与死的故事贯穿全书每一个角落,作家以饱满的情感,书写着人生的悲悯与痛苦,生命的强大和坚韧,真爱的永恒和持久。每个故事都是一段关于人生的哲思,关于爱的诠释,读来令人鼓舞、发人深思。 9个中短篇,篇篇都是一场人生大戏。从悲剧缺憾的《天衣无缝》写起,到成全包容的《白杨木鼻子》。9个单篇,9种不同的生命状态。无论是追求完美的母亲,还是人格高尚的医生,人生的喜怒哀乐,悲欢离合,疾病苦痛就这样在我们面前铺陈展开。 【文章节选】天渐渐暗了下来,高原上,群峰夹峙,朝阳一出来马上苍老,变作夕阳。 周云墨要下山了。两个哨兵为她送行。丁雨籽突然忸怩地说:“周护士,你可以站到那块石头上吗?” 周云墨不解,“为什么?”那是哨位旁的一块山石,表面光滑,像一枚巨卵。小邵明白丁雨籽的用意,说:“如果你觉得危险,就不用上去了。” 周云墨说:“有你们在,我一点都不觉得危险。”说着,就要站过去。丁雨籽说:“等一等,周护士。”他拿出一柄长长的拂尘。灰白色的,根根如铁丝一般光滑坚挺,甩动起来,沙沙作响。 周云墨十分惊奇,说:“这好像是南海观音作法时的家什。边防军人还用这个吗?” 小邵说:“这是牦牛尾巴做成的拂尘。每当我们站在哨位上的时候,都要把身上的尘土掸净,如果带着咖喱酱,那就给国家丢脸了。” 牦牛拂尘打在脸上的时候,有一种痒痒酥酥的感觉,好像一只巨手摩挲着你。拂尘铺到身上时,弥散开来,如烟如雾。灰尘被拂尘摩擦的静电吸附而去,人身上便留下清水般的洁净。 “可以了吗?”周云墨问。 “好了。”两个年轻男子仔细端详了一番,表示批准了女兵的仪表。 周云墨走到那块石头边,艰难地站了上去。风很大,石头有轻微的摇晃,隐隐有眩晕的感觉。“不用怕,它已经摇晃了几万年,从喜马拉雅造山运动开始的时候,就摇晃了,一直到今天,还是稳稳的。”小邵在下面喊着。 周云墨点点头。她很想回答他们,但是风呛着她的嘴,如同冰冷的毛巾堵住了喉咙,她启不开唇。丁雨籽说:“周护士,有一件事可以和你商量一下吗?” “什……么……事?”周云墨背过身避开风头,万分吃力地回应。 “你可以摘下帽子吗?”丁雨籽充满期待。 “为——什——么?”一阵狂风袭来,周云墨微弱的声音断裂成几截。 这次,两个男兵异口同声:“好看!” 周云墨把皮帽子摘了下来,拆掉皮筋,绑成一束蜷曲在帽中的长发,被飓风解放,发丝如同生命强悍的黑瓣雏菊,猎猎作响着向四处蜿蜒。风梳理着它们,把千丝万缕纠结成几束,如同章鱼的臂膀,猖狂地怒放在冰雪之巅。群山目瞪口呆,白冠的头悄然低下,想着自己千万年的经历中,这情形从未见过。 下雪了。四面合围而来的冰寒气息,让周云墨的每一根骨头都像钢轨一样冷硬笔直起来。在全身冻僵之前,她及时回到了碉堡中。小邵拿起拂尘,帮周云墨掸掉身上的雪。周云墨揉着没有知觉的腮帮子说:“还有吗?” “你是说它?”丁雨籽一下就猜中了周云墨的心思,抖抖手腕。 “只有死了一头野牦牛,人们才会得到一支拂尘吗?”周云墨偏着头猜测。 “基本上是这样的。”小邵凑过来回答。 “有点残忍。”周云墨估计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拂尘了。 “这并不残忍。你知道,野牦牛升天之后,它的魂魄就居住在尾巴里,化作了星辰。拂尘一动,野牦牛的神力就传到你身上。这支牦牛尾就是老乡送来的,期望着我们成为天兵天将。”小邵很严肃地说。 几十年以后,早已回到城市里的周云墨,在温暖的家中,突然收到一件包裹。那是一个木匣,做工很粗糙,涂着本色的漆。木匣内,是红布包着的一个不规则形状的物件。她狐疑地抖开红布,露出一柄银光闪闪的牦牛尾,仿佛万把钢针攥到了一处。挥舞起来,一片白光平地而起,一如仙人之帚扫荡星辰,凛冽寒气呼啸而来。 木匣中有一封简短的信,说他们是十步棋的官兵,每年的边防日志中都交代着哨所曾经来过一个女兵,希望得到一柄拂尘。